東北—西南走向的八百裏太行,猶如“八”字的那一撇,餘脈掃到懷川——我老家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成了東西走向。它就是晴明如屏的南太行,恒久不變地矗立在我家村後。像溫暖的懷抱一樣環著我。

    它就是我心目中——永恒的北方。

    我是一個方向感極差的人。因為我成長在一個方向凝固不變的地方。南太行確定和顛覆著我的方向。好象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成年後我定居在新鄉。南太行依舊是我心中永恒的北。我很溫暖,在這裏,象在母親的懷抱中一樣,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確切說來,我家鄉的小村,就在山坡向平原漸變的分界線上。南是沃野,北是石頭坡,離山有一段距離,所謂“望山跑死馬”,要想到山上去,是需要費一些腳力和時間的。但我卻從小樂此不疲。

    小時候上山是偷偷的,三個小女孩,像撈月的猴子一樣,一個拉一個,在山上的水庫摸了很多的河蚌回來……山河發大水的的時候,一個人高歌猛進,溯著嘩嘩的山河水,走到不能再前行的水庫大壩前,那時我還不會遊泳,被鄰居看見,給我媽進“讒言”,那河水能把不自量力的東方紅拖拉機衝倒。結果就可想而知,我被媽媽看護得更嚴了。

    再大些的時候,我就和幾個臭味相投的同學登“小北頂”,現在它叫”神農山”。那時上山的路全是羊腸小道、陡坡、懸崖和峭壁。那是人們為了生活,上山砍柴和采藥才走的路,走在這樣的路上,自然想見前人曾經生活得多麽艱辛。

    漸漸地,媽媽對我的束縛不起作用,因為我日益長大,她卻在衰老下去。我用腳力所及的力量把我所能到達的地方——神話傳說中有寶藏、有魔王、有神仙的溝溝畔畔走了個遍。而母親卻隻能在暮色四合、炊煙嫋嫋的村口,一遍遍地往北張望,盼我回家。

    母親其實不知道,她最小的女兒對那片山充滿那麽巨大的好奇和向往,那是打小趴在她懷裏聽她講故事時就深種下的。

    母親是我的啟蒙老師,南太行就是我最早的教科書。我人生最初的知識與印象都來自於南太行,朝別暮見,它時時在我的眼裏,心裏,甚至血液裏,我的性格與脾氣裏有許多地方是這座山所賜給的。

    人,必須愛一個地方,可供你躑躅、流連、歎息和微笑,不管怎樣消磨,你都不覺得是浪費時間。否則就如一隻烏鵲,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我愛不上別的地方,因為那裏沒有南太行。

    第一次發現自己找不到北,是在我十五歲那年,離開家鄉的小村,去縣城上高中。我發現自己迷得一塌糊塗,我像走進了迷宮,早晨的太陽怎麽從北邊出來了呀?那邊是我心中自認大山所在的地方啊!

    大學時到外省,愈發糊塗得厲害。那裏也有山,卻不在我心中的北方。直到現在,我都不能準確地說出那座城市到底在山的什麽方向。

    人生其實是一個圓,順著任何方向,你都可能會從終點回到起點,所以我想要確切知道方向的時候並不多,這些地方也隻是我人生漂流過程中的一個個短暫的港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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