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有些猶豫。他和鍾繇相關莫逆,但他不知道子還是不是這麽信任鍾繇,是不是可以將子的計劃告訴他。有那麽一段時間,子和鍾繇非常親近,可是現在他意識到那可能隻是一種手段而已,子對鍾繇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器重。

    荀彧權衡了片刻,最後決定還是把自己知道的方略告訴鍾繇。不管怎麽,子委任鍾繇出任左馮翊,還是將他當作肱股的。左馮翊與河東毗鄰,擔任著防範董卓舊部的重傷,守護著關中的東大門。

    聽完荀彧的解釋,鍾繇這才明白子向東是虛,向西才是實。他眉頭緊鎖,沉默了半晌,語重心長地道:“文若,我可提醒你一句,重用涼州人平定羌亂,引涼州人充實關中,雖能短期見效,卻是飲鴆止渴。涼州地廣人稀,再將大量戶口內遷到關中,涼州交給誰?隻能由羌人占據。大漢落到今這一步,羌亂是根源。你們這麽做,不是平定涼州,而是放棄涼州,其中的利弊,傅南容(傅燮)早就得很清楚了,你那時候已經入朝,應該很清楚。”

    荀彧一聲長歎。“我明白。可是不如此,關中空虛,朝廷根本沒有力量對關東對峙。去年大漢,人口逃亡近三成,今年雨水少,一旦朝廷安撫不足,必然又有流民出關。沒有人口,就沒有足夠的賦稅。沒有足夠的賦稅,就養不起足夠的人馬。沒有足夠的人馬,就算關山四塞也不過形同虛設。元常,就算這是一杯鴆酒,也不能不喝啊。”

    鍾繇輕聲笑道:“孫伯符以仁,朝廷以力,真是咄咄怪事。文若,你覺得子能成功嗎?”

    荀彧沉吟良久,苦笑道:“我不知道。”

    “我倒覺得能成功,至少有機會。”鍾繇似笑非笑,看不出真假。他把玩著案上的一個虎形銅鎮。“你別忘了,秦能以西陲國一統下,就是先平夷狄,再滅六國。”他抬起眼皮,瞟了荀彧一眼。“不過,這個成功恐怕不是你希望的成功。”

    荀彧心中一緊,豁然開朗。他知道自己的擔心來自何處了。子向他學習《荀子》,但他卻越過了禮,直接取道於法,正和當年李斯、韓非的路線一樣。秦國以法而興,如今子遷都關中,儼然是秦國重現,他要想中興大漢,也隻有走耕戰立國的老路。

    鍾繇是家傳的法家學問,所以他並不排斥這一點。可是荀家家傳的卻是儒家學問,他本能的拒絕這樣的結果。可是舍此何為?解決不了百姓吃飯的問題,隻講仁義,能讓百姓安心留在關中嗎?事實證明,倉稟實而知禮,夫子的足食足食也是對的,但沒有足食足食,信也無從談起。

    看著鍾繇得意的眼神,荀彧不知道什麽才好。子也許有機會成功,可是他的理想卻已經破滅了。就和先祖荀子教出李斯和韓非一樣,他也用行王道的儒家學問教出了一個行霸道的英主,眼下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希望子在行霸道的同時還能給王道一線機會。

    霸王道雜用之,這不就是儒門一直強烈反對並想改良的漢家製度麽?怎麽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這麽失望。”見荀彧眼神落寞,鍾繇不忍再刺激他。“治亂循環,儒法也並非油水不融,更何況今日之法已非秦國之法。當年叔孫通也過,馬上得下,不可馬上治之。法家理亂,儒家理治,一飲一啄,自有道。碩孝經》退賊固然是狂生之言,用六經理亂也不太實際。”他頓了頓,又道:“這麽來,孫伯符疏遠儒生也是有道理哦,你是吧?儒生嘛,讀書作文,訪碑尋勝,這才是他們該做的事。不過你就算明白這個道理也學不來,沒錢,你可供不起那麽多百無一用的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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