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

    張儉頓了一下。“我相信意。將軍可以欺我老朽,想必不會欺。”

    孫策咂了咂嘴,總有一種一拳打空的感覺,非常不爽,但張儉所言所行的確沒有什麽失禮之處,讓他無理取鬧,非要整一個老頭,他也做不出來。可是就這麽讓張儉走了,他又不甘心。兩世為人,這大概是他記憶中最糾結的一次。

    張儉等了一會,見孫策眼神變幻,卻沒有話,目光微閃,若有所思。“將軍莫非是對我當年所為不能認同,欲加以駁斥?”

    “不敢。”孫策微微點頭,心裏那口氣終於吐出來些許。“不過對張公當年所為,我的確無法讚同。”

    “是我殺侯覽滿門,還是逃亡塞外?”

    “兩者都不能認同。這麽多年,你就沒後悔過?”

    張儉搖搖頭。“若是將軍,會怎麽做?”

    “你應該知道我會怎麽做。”

    張儉點點頭,隨即又露出一絲充滿苦澀的笑容。“那將軍可知上書彈劾侯覽等的奏章有多少?又有多少人因疵罪侯覽,死於非命?”

    “侯覽有罪,殺侯覽可也,何必殺侯覽家人?”

    張儉皺起眉,露出一絲驚訝。“將軍覺得侯覽的家人無辜?”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若非侯覽,他們豈能不勞而獲,錦衣玉食?若非侯覽,他們豈能橫行鄉裏,魚肉百姓?若非侯覽,他們豈能目無法度,肆意妄為?”張儉眯起眼睛,直視孫策,眼神犀利如刀。“還是,將軍以為侯覽自宮是生活所迫?將軍在山陽多時,難道沒聽過防東侯家是什麽境遇?”

    孫策啞口無言。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一個誤區,他低估了這個時代家族的重要性。沒有人是自由人,每個人都是家族的一份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根本沒有什麽無辜之人。防東侯家並不是普通百姓,原本也是個豪強,侯覽入宮和曹操的祖父曹騰一樣,為的是家族階層的提升。從一開始,他就和家族捆在一起。侯覽的家人因為侯覽而錦衣玉食,橫行鄉裏,他們自然也要為侯覽付出代價。就算張儉不殺他們,侯覽倒台時,朝廷也不會放過他們。

    “那你也不能擅行其事。”孫策都覺得自己沒什麽底氣,有點強辭奪理了。“你是東部督郵,防東似乎不在你的轄區吧?”

    “依將軍之意,畏懼侯覽、不敢行法的太守無罪,我有罪?”

    孫策欲言又止。

    “將軍是不是還想那些濫殺無辜的官吏無罪,而是我不應該逃,應該俯首就戮,讓侯覽報仇雪恨?那些無辜之人並非死於朝廷的倒行逆施,而是死於我的怯弱?將軍,如果朝廷現在以叛逆為名殺了征東將軍,還要殺你,你是俯首就戮,還是奮起反擊?”

    孫策沉吟良久,扶著步輦站了起來,向張儉躬身施禮。“子無狀,苟求先賢,還請張公見諒。”

    張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凝視孫策良久,又轉身看著不遠處的中軍大纛,一聲歎息。“鳳鳥至,太平可期。惜我老矣,不能身逢盛世,敢為下蒼生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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