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額頭頓時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拱著手,欲言又止。孫策見狀,不忍心再擠兌他,擺擺手。“家醜不可外揚,人之常情,大夫不必在意,這又不是你的責任。”

    “呃,臣……無地自容。”

    “放心好了,就算你無地自容,孤也會給你留一塊立足之地。”孫策招呼荀彧不必拘束,坐下話。荀彧謝了,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把事情的原委從頭起。

    他奉孫策之命,梳理禮法之流變,欲為新朝製禮立法,寫了最初的幾篇文章後,他們幾個主筆之間就有了分歧,幾次討論都沒能得出大家都能認同的結論,所以後麵的文章也沒法寫了。

    分歧的根本原因是禮法看似清晰,實際根本不清楚,眾紛紜,甚至有不少地方互相矛盾,眾人對禮法的態度也不盡相同。僅經學典籍而言,就有三種禮,即《周禮》《儀禮》《禮記》,這裏麵再分今文經、古文經,又有家法、師法的區別,讓人莫衷一事,更別最近搜羅古碑發現的那些古禮。

    可是最麻煩的還不在於此。最麻煩的是書上的禮製和實際施行的禮製根本不是一回事,很多時候書上的是一回事,實際執行的又是另一回事。典籍的分歧再大,畢竟有文字擺在那兒,實際執行的禮製卻無從起,真正能清楚的可能就是最近幾十年的事,有蔡邕、楊彪那群親曆其事的老臣在,還能出一二三,再往前,誰知道?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封禪禮。從秦始皇、漢武帝、光武帝、漢章帝、漢安帝都曾經東巡泰山封禪,封禪具體的禮儀卻沒人得清。吳王立下如此功業,將來去泰山封禪幾乎是必然的事,封禪禮該怎麽製定絕不是可有可無的事,必須鄭重其事。

    荀彧不希望在這件事上出錯,所以寧願保守一點,多做些準備工作。收到禰衡的書信後,他覺得禰衡的觀點很有啟發,便想和禰衡探討,沒曾想禰衡開始沒回複,後來到了建業,卻劈頭蓋臉一頓批,將他們之前的努力批得一無不值,他們都是閉門造車,浪費時間和公帑。

    孫策很驚訝。他這才知道禮製這麽複雜。“禰衡的理由是什麽?”

    “除了臣剛才提及的兩個方麵外,禰衡最不以為然的是臣等視野不夠寬,隻局限於中原禮製。他認為,禮失求諸野,不能僅著眼於典籍所載,甚至不能僅著眼於宮廷的禮儀,還應該包括百姓之禮,甚至包括蠻夷之禮。既要為萬世立法,就不能囿於一隅,當遍及士庶華夷、古今中外,就連西域諸國之禮也當以注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如此,才能明得失,知揚棄,製可行之禮。”

    荀彧很慚愧。“臣聽了禰衡之言,方知坐井觀,當初接受大王之命是何等輕狂。”

    孫策和楊修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有些驚訝。禰衡的野心這麽大?怪不得荀彧最近沒動靜,換了誰,麵對這麽大的題目都有些心虛,不敢輕舉妄動。

    “你打算怎麽辦?”

    “臣懇請大王重新考慮主持此事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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