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繇又驚又喜,連忙起身。“繇不請自來,死罪死罪。”著,雙腿微曲,便有下跪之意。孫策大步上前,適時地托住了鍾繇的手臂,阻止了他的下跪。

    “久仰鍾君大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鍾繇年近半百,與孫堅還要年長幾歲,自然不肯輕易下跪。隻是來得狼狽,不得不將姿態放低些。孫策心知肚明,他對下跪這種禮節本來就沒什麽好感,更不能讓鍾繇下跪,就算不給鍾繇麵子,也要給郭嘉夫妻麵子,否則也不必一聽到鍾繇來了就趕過來見麵。

    既然演戲,自然要演全套。況且在門外聽得鍾繇寥寥幾語,已知這位人精深知朕意,正是收拾汝潁人心的好機會。如果用得好,號召力遠非郭嘉、荀攸這些年輕人可比。

    見孫策禮敬鍾繇,郭嘉還好,清楚孫策的用意,鍾夫人卻喜上眉梢。她是鍾家支族庶女,原本在家族裏的地位並不高,需要鍾繇幫襯,現在形勢相反,郭嘉是吳王心腹,她是吳王後姊妹的閨中蜜友,鍾繇因為他們夫妻而受到吳王禮敬,自然大有麵子。

    鍾夫人沒料到孫策會來,坐榻安排不足,便請孫策坐了主席,鍾繇坐了客席,自己則去張羅酒宴。請示了孫策之後,她又派人去請袁權。

    孫策與鍾繇寒喧幾句,並不問鍾繇是如何來的——間行至此,自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不問也罷——開門見山,問鍾繇對當前形勢的評價。鍾繇正需要表現的機會,樂得有這麽一個極其自然的開場,接著剛才與鍾夫饒話題往下。

    鍾繇拱手再拜。“大王雖起自荊襄,出仕理政卻是從豫州起,自然清楚汝潁乃是黨人聚集之地。繇聞大王對黨人頗有抵觸之心,不揣妄陋,願為大王解。”

    孫策躬身還禮。“願聞高見。”

    “誠然,黨人雖重儒經,卻已經不是夫子那般溫潤如玉的君子,行事不免偏激。然孔子曰仁,孟子曰義,儒門本來就不是一成不變,黨人離夫子稍遠,距孟子稍近,隻是除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慷慨之外,又多了幾分墨家拔劍而起,死不旋踵的決絕。”

    孫策倒也不奇怪。這樣的觀點,他以前就聽過一些。漢末文武分途已有征兆,卻不明顯,文士習劍的不在少數,徐庶、荀攸都出入文武之間。不過鍾繇將黨饒偏激歸因於內有孟子之義,外行墨家之俠,倒是有些新意。漢代重俠氣,甚至可以是俠的尾聲,後人常墨家因此消亡,現在看來不見得準確。

    墨家沒有消亡,隻是換了形式,遠離了文化書寫的中心,不再是與儒家並稱的顯學,成了市井江湖之學。而中國的曆史書寫雖然豐富,卻以朝廷為主要對象,對市井江湖的關注是不太夠的。

    “依鍾君之意,黨裙是集諸子之大成了?”孫策笑道,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

    “沒錯,黨人不是原本意義上的儒生,正如儒門不是原本意義上的儒門。其實儒墨道法雖互相攻訐,爭訟不休,本質上卻是士人內部的紛爭,同道而異術,分分合合在所難免,取長補短也是自然。故而,黨人不是儒生,卻可以稱為儒士,首先是士,其實才是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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