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三十一回 勇朵雲恃強劫命婦 慧棠兒報驚救孤弱(1/5)

    四天之後,高恒為棠兒買的萬字璿璣蕙繡織錦圖便傳送到了北京。高恒送這物件還是沾了那頂起花珊瑚帽子的光,因為乾隆旨意裏並沒有“革去頂戴”的話,又沒有明發,除了尹繼善和幾個當場聆聽旨意的人,整個兒官場上都還不知道。因此,總督衙門簽押房的堂官連個頓兒都沒打,將高恒給北京的家信和裝在卷宗文書給“傅恒”的織錦,同著旨意和尹繼善等人的谘文書信,都用八百裏加緊直發軍機處阿桂手中代轉。

    自入軍機處,阿桂從來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忙碌過。乾隆在北京時還不覺得,軍機處裏上有傅恒掌總,下有一大群大小章京,劉統勳管著刑部法司都察院大理寺,紀昀管著禮部、翰林院、國子監、內務府。其餘工部、戶部、吏部都向傅恒負責,他隻管個兵部。兼理吏部考功司,已是覺得看不完的文書見不盡的人辦不完的事。如今六部三寺一攬子砸到他一人頭上,還要照料轉遞各省的奏折,隨時掌握太後、皇後車駕舟船南巡途次行蹤,接見外省進京述職升轉降黜官員,河防、海防、海關、鹽糧漕運、圓明園工程,一處不理一處起火冒煙兒。事到其間,他才真懂得什麽叫“日理萬機”。起初三更退朝五更來,還沾一沾家,後來覺得趕到家來請示事情的官兒更難打發,索性就住進軍機大臣當值房,連軸兒轉料理差使。每天倒能睡足兩個時辰,還能打一趟太極拳活絡活絡筋骨。饒是他武將出身,打熬得好身子骨兒,這麽拚命辦差,一天下來也累得泥巴似癱軟。

    接到南京遞來的一厚疊文書,阿桂立刻停止接見官員,盤膝坐在炕上,命身邊的大章京:“告訴外頭來見的官員,隻要不是軍機處委辦的差使,都到部裏匯報,特別有急事的,幾句話先寫個節略我看,三品以下的官員,你們四個大章京先見——這都安排過的,不要一聽要請示我,就帶進來接見。”一邊說,口裏喝著釅茶,一手倒換著看文卷。因見尹繼善直寄自己的通封書簡上有“親啟絕密”字樣,用小刀裁著,又叫過一個太監,說道:“這份厚卷宗是六爺的私件,你走一趟送過去給夫人。代我問好。告訴夫人,有什麽事要辦,跟軍機處說一聲就成——這一件是高恒大人府裏的信,順便給他也帶去。”

    說罷便不言語,抽出來看,除了尹繼善紀昀的,還有傅恒離寧前夜的信,囑咐自己“任重務繁,大事宜細,中事調協,小事不理。毋浮毋躁雍平持衡,言情無曖昧、處事不以上諉。惟中庸而已矣……”寥寥數語,寫得甚是懇切敦厚。阿桂身陷冗繁雜務之中,得這幾句“宰相緘言”,真像喝了薄荷油似的心中清涼。感念著傅恒,又拆看尹繼善的,卻是累累數千言,因內裏說到甘肅秋雨,又索來甘肅省的晴雨報帖看,叫章京“查看一下往年這時候甘肅陝西雨量和黃河漲落水情表格”,又要索看清江黃漕交匯處曆年秋汛形勢。因見紀昀信中提及乾隆“觀海蘭察夫人雅函,聖顏解頤大笑。知吾弟在京萬事百務堆如山積,謹附以搏一噱。兆海二公前赴金川行伍,可請夫人前往彼府時加慰恤……”見紀昀述及乾隆處分高恒一事,阿桂便挪身下炕恭敬捧讀,卻是除了申明旨意,前後首尾一字不提。但既已革職,高恒還能托人遞送八百裏加緊郵件,便使人大惑不解——而且傅恒不在北京,剛離南京,送傅恒府東西更是匪夷所思……

    站著發了一會子呆,聽著軍機處門角大金自鳴鍾沙沙一陣響動,“當當”顫悠悠兩聲,阿桂方才憬悟回神,笑著對幾個站在一邊準備回事的章京、太監道:“未末申初時牌了,從天不明一直坐到這會子,頭有點暈。我要出去走動走動——你們除了輪班見人的,把今天送來的奏議、條陳、折片整理一下。金川的和與金川軍事有關的,河務漕運秋汛水情的,冬小麥備播的、彈劾官員的奏章、各部部務匯報,分門別類理出來,緊要的挑出來。可以下值回去了。下一班來當值的交待一聲,我出去兩個時辰,天黑之前趕回來。”

    “是!”幾個軍機大小章京躬身應一聲便散去。阿桂從桌上挑了幾份文書夾在腋下,徑出軍機處。十幾個站在景運門口等著向軍機處回事情的外省官員正聚著低聲說話,見阿桂踽步出來,忙住了口,一齊打下千兒請安,景運門口的蘇拉太監也都一個個控背躬身垂手立定。

    被空曠的天街上的涼風一吹,阿桂覺得心頭一爽,望著秋空上時濃時淡的雲緩緩南移,巍峨的三大殿,飛簷翹翅間“人”字形雁行唳鳴南飛,他深深舒了一口氣,笑謂眾人:“兄弟一人主持事務,太忙亂,讓老兄們久候,這裏道個歉吧。你們的名字軍機處有備檔,要是部裏轉上來,兄弟加意留心就是。實在要當麵談,不要瑣細,就是抬愛體恤兄弟的難處了——哪一位是台灣知府?”

    “卑職在!”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官員閃身出來,躬身施禮道:“卑職胡羅纓,乾隆十二年賜進士出身——”“我看過你履曆。”阿桂含笑擺手說道:“你任上離得遠,還隔著海路,今天我要見見你,一是錢糧,二是倭寇水盜,三是白蓮教匪在台灣的門派。我們先談談,回程南下,皇上也要召見——這會子我出去有事,不要硬等著,過兩個——兩個時辰一刻你再進來。”

    阿桂說完,出景運門,卻見棠兒從慈寧宮東夾道裏出來,走了個迎頭照麵。阿桂不禁一笑,站住了腳,道:“嫂子安好!我正要過去請安呢,可可兒的就遇上了!可不是巧麽?您這是哪來哪去呢?”棠兒覷著他臉色,湊近了一點,笑道:“當宰相當得越發成了人精猢猻了,這是迎頭碰上了,就說‘正要過去請安’!還‘可可兒’的,下頭人聽著你滿口子曰詩雲之乎者也的,宰相還有這些話,也不怕人笑!當心著點,悠著點辦事兒,你瞧瞧鏡子,眼泡子都瘀了,顴骨也泛紅,好歹也剃剃頭刮洗刮洗,既歇了,也祛祛火氣兒——我是進去給主子娘娘送一麵蕙繡,她雖南去了,我在鍾粹宮小佛堂觀音像前替她供上——你就不過我府,我正要去府上看弟妹,有要緊話傳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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