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說話，看向車外，默認了傅公子的疑問。
「在你母親去世之後，你本可以脫離這裏。」傅公子的語氣淡淡的，他隻是在平靜得陳述一個事實，聽得出來，他對我的認命不敢苟同。
我的確很想脫離這裏，我想擺脫這樣的酒池肉林，找一份安定穩當的工作，舒舒服服過日子。可是人的一隻腳陷入了這泥沼，就沒辦法輕輕鬆鬆撤出了，多少次我都與過正常人小日子的機會擦肩而過。
這世上，幸福的人總是各種各種，可不幸人的苦衷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
「你會放我過嗎？」我聳聳肩，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
我想聊了這麽長時間，這會傅公子一定是懶得搭理我了，沒想到他卻回過頭瞥了我一眼，緩緩開口了，「還是那句，我傅西辰不是開善堂的。」
他不讚同的眼神我看得一清二楚，但我無力辯駁，於是便隻能淡淡笑了笑。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樣的豪情壯誌，從來不是我這樣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螻蟻能口口聲聲掛在嘴邊的。
我轉過眼笑著，視線投向了黑漆漆的道路，這路悠遠漫長，在黑夜中似乎找不到盡頭一般。遠遠望去，我見到斑馬線上站著一個老婆婆正慢吞吞前進著，她提著幾簍籃子，裏頭分明裝著不少金燦燦的橘子。從她乾瘦手臂上爆出的青筋可以看出，老奶奶吃力得很。
「停一下。」我下意識對傅公子說道，回過頭時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並沒出聲，我一時有些尷尬，「可以嗎？」
傅公子依了我，他放慢了車速，將車停到了路邊。
我伸手剛欲打開車門，「你車裏有沒有錢？」
沒錢寸步難行，可在他眼中我會不會太得寸進尺了？
傅公子卻很乾脆，他打開車裏頭的夾層，隨手抽了幾百塊遞給我。
「原來你車裏還備著現金。」
「這是放車裏交停車費的。」他隨口道，而後便眼神輕蔑得補充，「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我討好得笑了笑，輕輕從他手中抽了一百塊錢，幾斤橘子而已，花不了多少錢。
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帶了兩大袋的橘子，老婆婆前進的腳步變得沒那麽吃力了。
這夜很深，所幸的是，夜並不是完全令人絕望的。畢竟即使這條道路漫長，可點點的路燈與星光也會告訴人，這世界是圓的，走著走著，總能找到出口。
車廂裏淡淡的水果香味很是怡人，我隨手從塑料袋裏拿出了一個橘子剝開，「你要吃嗎？」我伸長胳膊遞給傅公子。
他一張嘴，一瓣清甜的橘子入了口，優雅的人連吃水果的樣子都這麽迷人。
可他下一句話一出口，就又變得不那麽迷人了。
「你覺得幫她有意義嗎？」他的語氣中滿是嘲諷，「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你給了她一時的安樂有什麽用？」
我脫口而出，「至少她今天晚上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剛才她說自己這麽大半夜還挑水果出來賣，是想要去人流多的地方。我幫她把橘子買了，她就不需要再這麽辛辛苦苦在路上折騰了。」見傅公子不說話，我又繼續念叨著，「她孫子明天就要交書本費了，這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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