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傳

第二百五十五回 趙從演遺婢美人側 聖心悅再入穆清閣

禦案左側的烏漆高挑梓木彎頭香幾上,擺著一尊枝梅剔花黑瓷三足香筒,筒裏的迦南香泯泯清寂的燃著,緩緩擠出一縷又一縷瑩白勝雪的薄煙,輕柔肆意的在空中留下一條水中浣紗似的劃痕。 趙楨抵在太陽穴上的手,渾渾噩噩之間忽然朝桌沿猛的一滑,硬生生將他從憩中逼醒了。 他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額頭竟因身子挨碳爐太近而生了汗珠。趙禎隨手拾起一根銀鑲琉璃繡羽鳴春簪,從發絲縫隙插進去搔了搔頭。“周承奉。”他低沉著眼皮懶懶的問,“什麽時辰了?” “陛下,未時快過去了。” 趙楨打了個哈欠,心:“還早。”於是支楞著倦乏的雙目,對周承奉道:“那把章奏紮子都遞上來吧。” 他有些疲憊。 今日的後殿奏對被呂夷簡獨占,一直呆到午正三刻才走,接著他餓得發慌,略略用了些膳,但也隻有幾楪荷香豆腐,白玉如意之類的菜,根本不飽,因令廚房加緊熱了一道茄花醬乳鴿來配飯。人吃肉便易犯困,他於是順勢撐在桌案上闔了會兒眼。 周承奉把通封的章奏捧到桌上擺好,趙楨放下發簪,準備批閱。他隨意看了一眼,蹙起雙眉,緩了緩問:“怎麽都是通封的,實封的呢?” “陛下,今仍是隻有通封奏疏。”周成奉躬身回道。 趙禎不話,從中抽取一封打開,是史館修撰李淑,再抽出一封,是直集賢院的王舉正,今次二人一同上疏,竟明裏暗裏共同指摘顥蓁‘後傷龍頸,有失婦德’。去年他倆一個被趙禎賜了五品官服,一個賜了三品官服,皆算是史館中的風光人物。 再往後瞧,還有與盛度同為翰林學士承旨的元老章得象,他以往甚少批判誰,不想居然也諫言乞求皇帝可以“正宮闈”。 “正什麽宮闈,豈不是逼我鬧笑話!”趙禎看得暗自煩悶,將筆一摔,往後仰到椅背上,懶得繼續讀。 接連三,幾乎每日都有抨擊顥蓁的劄子出現,他不禁於心中歎道:“無怪古人雲‘難將一人手,掩得下目’,一個兩個三個也,想必其他人都是知曉的,隻怕再來遮住已太遲了。” 周成奉將筆撿起,見他愁眉不展,湊上去問:“若果陛下乏了,不如讓奴婢替陛下捏目四眥?” 趙禎擺擺手,複坐直身子,眼角瞥到剛才用過的發簪。早上他自福寧殿離開前,兩個紅霞帔與他嬉鬧,將這支鳴春簪塞到他手中,並相約好夜裏還得回去,替其中一位別在發髻上。 周成奉當時守在屏風外,亦隱約聽見此事,現在看著簪子,便覺有些好笑又擔憂,畢竟皇帝白的困頓,可能是夜裏春意太濃所致。念及此處,他猛地想起似的,對趙禎道:“禮賓副使趙大人在殿外候一個時辰了,陛下可願讓他入內?” “趙從演?他又來?” 的確,即便以宗室來,趙從演最近進宮都太勤了。且他自以為在禦前很得臉,許多不必他親自做的活,諸如送湯送水,他都不舍得讓給別人。按他的話,趙禎是他的叔父,即便自己比叔父大了幾歲,也該當兒子孝敬他。 趙禎沒什麽力氣對付這個白撿的‘兒子’,但一瞅那些無聊的章奏,還是問了句:“所為何事?” “趙大人不肯明言,依奴婢看,無非為求官而已。” “哦?”趙禎莞爾,“連你都知,那他做的怕是忒明顯了。” 周承奉賠笑道:“不瞞陛下,他常托奴婢在陛下跟前講到他的好話呢,可奴婢啊,實在想不出,便未曾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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